

說的小秘密,是我老大的感情牽絆。那些日子,忽然,雨傘運動就開始了。於是,日常工作外,我在家的時間益發少。每在外頭,心裏頭七上八落吊着的懸念,是 Dogma。他就快十六歳,有病,快不行了。
但不敢跟人說。雨傘運動如此浩瀚,爭取真普選是那麼的義無反顧,這人卻在囉唆說掛住家中的老狗。嗄?彷彿就是不對。
那是個十月的星期日,丈夫大兒都不在港,Dogma 與我在家相依為命。近黃昏,whapsapp 傳來訊息,說金鐘大台召喚,着各人赴約。我錫錫 Dogma,出門去了。駕車途中,却開始想,金鐘,是很「安全」的,但旺角那番人民自發,已出現的頭破血流,更須聲援。如是改變心意,轉去了彌敦道。
過程中,與市民激情的對答,跟警察亦算燙貼的周旋,按下不表。有人送來被蓆,在一列鐵馬前,決定在旺角街頭過夜。卻不可能睡得下,後面的年輕人義憤填胸,頂頭的一支交通燈,每隔一陣就來非常大聲的行人過路「噠噠噠」電子聲。我心心念念的,不是翌晨的中大課,而是 Dogma。
他獨自在家,仍安好吧。第二天清晨返抵家,心卜卜跳,菲傭己回。Dogma 衰老虛弱,但沒事沒事。他意識到我忙。他等我。
那段日子,一直有個想像,Dogma 會在睡夢中離開。去年三月左右,他長了癌腫瘤,忙不迭地看醫生做手術。一次椎心的難過,是獸醫說不必替他打一年一度的防疫針了,「讓我們面對現實,」獸醫說,「明年今日,他不會仍在。」他會留至夏天?不大可能!聖誕,也就不必說了。
那個暑假,Dogma 的情況逐點逐點轉壞,腫瘤再生,他實在太老,不可能再做手術。一大感恩,是他不痛,仍然愛吃,精神好的時候,會如常 — 當然慢速 — 通屋遊走,我讚他的 full of oomph,非常 oomphy。
之後的雨傘一章,夜裏回家總帶歉疚,包括自己被捕那夜,天未亮方回。他很累,站起來搖尾巴都已覺吃力。一次,回去通屋找不到他,嚇死我,他原來在另一房間的暗角。他們說,動物知道自己要死了,會自己找一個點 … 因為瘤,Dogma 後期發出難聞的氣味,我覺得他是知道的,他的眼神好像總有許多的不好意思。我跟他說,他從沒嫌棄我,我也永不會嫌棄他。
Dogma 生於 1999 年 2月。來自上世紀。來自灣仔愛協。他在2000 年 5月17日(清楚記得,那是個星期三) 跟我與小兒回家。以後每年這一天,就是他的生日。剛過去的聖誕,小兒自歐洲回,第一日,人狗再相逢好開心。第二日,Dogma 就決定不吃不喝,深夜,我撫摸他的頭說:「Darling, if it’s time to go, go.」他抬頭看了看我,再垂下頭。
第三日,是聖誕日,Dogma 選擇自己走到露台,我們看着他咽下最後一口氣,走了。
Dogma 終年 15 歳零10 個月。他沒跨過 2015 年。
Dogma 與我今生今世的故事,日後再寫。去年底 《香港動物報》來約稿時,我已隱隱知道 Dogma 走的日子不遠了。沒心機。Dogma 走後,要到現在提起他才捱得住心頭抽搐的痛 … 不,仍然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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