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居住澳門「二龍喉公園」35年的黑熊BOBO,昨天離開人世間,去到一個自由有伴有玩的角度。牠的離去,我沒有太多的悲傷,事實上,多次想到「二龍喉公園」去探望,都打住了。去幹什麼呢?去看一頭被囚禁失去自由的動物,要幹什麼呢?!為牠悲傷,不是死亡,而是囚困;愛牠,不需去看,給牠爭取自由吧!
以下這篇文章,寫於三年前,當時,澳門雜誌《新生代》剛完成一個有關BOBO的專題。
上一期《新生代》封面故事,談一隻困養「二龍喉公園」32年的黑熊BOBO的故事。一邊看,我心想,到底,BOBO是「死裡逃生」的幸運兒?還是長期被幽禁及被人類凝視的對象而已?牠心裡是怎麼想的?當然,我還不敢替牠說「死左好過」,但確實,我也沒有因為牠能生存下來感到很恩惠。
BOBO的做事:一九八四年,BOBO約一歲,不知從哪裡被人擄走,離開父母玩伴,偷運到澳門,預備被製成什麼「紅燒熊掌」、「法式紅酒繪熊肉」等等上菜。後來被市政廳職員發現並拯救之,在公園一住,便一輩子。
文章中,看到餵飼員鄧海恩先生多年來悉心照顧BOBO,將牠當作「老朋友」,也有市民梁先生,四、五歲便跟著父母看望BOBO,後來長大成家育兒,也帶著未懂事的兒子來看BOBO,希望從牠身上延續及投射一些人類對傳承的期盼,又或是,透過牠的生命,來書寫自己的情感和這座城市的歷史。當然,這些人類和動物之間的溫情故事,非常好看動人,起碼比起那些向獅子擲石頭、要大象跪下才有香蕉食的人類傲慢故事,好看很多。然而,這還是從人類的視角出發去書寫他們與動物的故事,但動物是怎麼想的?當然,我也不是熊,無論如何,還是離不開將動物視作「他者」進行書寫,這裡,嘗試以一些大部分人都應該認同的情感和價值,替BOBO說幾句話。
首先,愛自由是動物天性,大家應該異議不大。這一點,從梁先生小時候首次看BOBO,就表達「看著BOBO在狹小的籠中成長,感到有點難過……。」可以印證。後來,儘管居住環境改善,可以走動的空間變大的,但如果我是BOBO,我還是會說:「我原本是野生動物,我軟厚的蹄,每天踏著應該泥土或草苗,不是石屎地。石屎地,會讓我腳底「起枕」,龜裂。還有,雖然我們看起來懶洋洋,但不代表我們喜歡被困著,常常,我們也需要胡亂奔跑,舒筋活血,疏通胃腸。」是的,無際的森林才是黑熊的家,不是公園裡的大房子,儘管那有數千呎。
還有,絕大部分動物跟人類一樣,需要伴侶,BOBO當然不例外。原來,在2000年,BOBO約17歲時,曾經有一位雌性伴侶,叫「圓圓」,那是北京送來的「恩物」。可惜圓圓四年後因病離逝,梁先生形容「嗰件事對BOBO嚟講係開心嘅回憶」。是的,除了餵飼員鄧海恩,梁先生也是看著BOBO長大的其中一人。今天,梁先生成家育子,將心比心。但如果我是BOBO,我想說:「雖然圓圓為我留下開心回憶,但我沒有人類那麼長情啦!我希望可以繼續尋找下一個、下下一個圓圓。我不要活在回憶中。」然而,困在大籠裡的BOBO,卻注定失去主動去覓伴尋偶的自由。
最後,觀看BOBO身體特徵,應屬亞洲黑熊,牠們原居於海拔1000至3000米的山林,除了寬闊空間,還有合適溫度。試想想,牠們披著一身厚實黑毛,要在澳門這個長年大部分氣候又濕又熱的城市居住,如何可能習慣?!寫到這裡,我想BOBO可能會向鄧海恩先生說:「求求你,老朋友,用盡你的辦法,讓我回到那個原來我屬於的氣候和地方,好嗎?」
儘管在BOBO的故事裡,人類看不到太多的悲傷,然而,事實是,再如何,牠還是不屬於動物園的,那無際的山野,才是牠的家。今天,要野放BOBO,也許不切實際,因為牠很大可能已失去獨立覓食及自我防衛的技能。但我想,等BOBO百年歸老,這個房子不要再養任何動物了,就蓋一尊BOBO像,來提醒大家,一隻野生動物終生被困養的故事。真的,我們不需要一隻新的BOBO。
後記:澳門有BOBO,根據檔案資枓,早在1970年代,香港動植物公園也有一頭可憐的黑熊,名字,不詳。
1976年12月10日市政局一份紀錄,一頭十歲的亞洲黑熊,本來與另一黑熊同住公園,後來伴侶去逝,剩牠一個。這年,市政局提出,黑熊已經不是珍稀動物,牠卻佔住很大空間,應遷走牠,要換來兩頭年輕的美洲虎。他們的理由是:(一)美洲虎是一個比黑熊更具吸引力的展品;(二)對於不少參觀公園的學校來說,美洲虎更具教育意義。於是,這頭名字不詳的黑熊,由於年紀大、沒價值,便被園方免費贈予其他動物園,至於確實去了那裡,文件上並無紀錄。
*本文已刊於《新生代》2016年11月號。標題乃重新釐訂,原標題為「我們不需要多一隻Bobo」。前言和後記皆為後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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