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回歸賽馬日「文明之光」賽後倒地,馬會其後宣佈該賽駒心臟病發搶救無效,事件不只馬迷關心,也引起社會熱議,思考賽馬的道德問題。碰巧的是,事故發生前的半個月,新加坡政府宣布將於2024年10月初結束賽馬,並在2027年初收回面積相約於200個足球場的馬場,用以改建房屋。政府主要理據有二:一、減輕土地需求;二、賽馬活動已不如以前受歡迎。
的確,由2010年至2019年,新加玻每個比賽日的平均入場人數大幅下降,從約1.1萬人跌至約6000人。而從2010年至今,賽馬的收入也減少近三分之一。縱觀全球,一份2015年的研究直指近年澳洲、愛爾蘭、英國、德國與美國這些賽馬業昌盛的國家,馬迷支持於與對賽駒需求也持續下跌,足見賽馬業萎縮為大勢所趨。[1]
能解釋上述現象的原因有許多,如馬迷日漸老化、其他消閒娛樂方式的競爭等,但其中最重要的因素為人民對動物權益越趨重視。據獸醫學者Rick Arthur的研究,賽馬業向來能「隱藏」賽馬的「黑暗面」,使人們忘卻賽馬對馬駒的禍害,並得以繼續支持賽馬,但情況早已改變。[2]例如,2019年墨爾本杯的投注額跌至24年的新低,而「動物權益」正是其中一項關鍵因素。[3]2018年,當時正要上任高雄市長的韓國瑜欲蓋賽馬場,惟遭動保團體圍剿,最終只得鎩羽而歸。
這些證明賽馬運動因動物越權益而越來越不受歡迎的例子只是冰山一角,但有趣的是香港賽馬業卻能反其道而行,投注額與入場人次皆節節上升。比較2010年和2019年的數據,賽馬日平均入場人數(跑馬地與沙田合計)由45600人微升至48600人,而年度總投注額則從約755億躍升至1,248億。
但說到底,賽馬的黑暗面到底是甚麼。據另一獸醫學者研究,跑馬要求馬匹在短時間內用最高速度奔跑,這會引致不同健康問題,如肌腱拉傷、呼吸系統出血等。[4]據賽馬會過去12個月的賽駒傷患紀錄(截至 2023年05月17日),前腿或後退受傷的紀錄就有264宗,而鼻孔與氣管出血的紀錄就達128宗。
同時,香港對馬匹福利的保障極度落後。與動物權利——擁有免於受苦的權利——不同,動物福利旨在盡力讓動物免受痛苦。以賽馬為例,前者推舉廢除賽馬運動,後者則會認為賽馬運動可以持續,但前提是馬匹必須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範圍涵括馬廄大小、比賽場數、用藥情況、退休保障與裝備規例等。
其中,最廣受動物權益人士關注的是用鞭問題。澳洲在2007年至2016年不斷改變用鞭政策,總體趨向規管騎師減少用鞭,一群研究團體就此進行縱向研究,跟進減少用鞭會否影響賽駒表現,最後發現兩者並無關係。[5]另一研究則直指:「用鞭並不會改善引導,減少干擾,提升或改善安全」。[6]正因如此,動物行為學家 Andrew McLean和Paul McGreevy指出用鞭的最大用處是滿足人類的「求勝欲」(psychological satisfaction:”winning”),惟此快感建基於馬匹的痛苦之上,尤其馬匹能感受痛楚[7]。不少國家如法國、德國、南非、英國等早已限制騎師不得於一場賽事內用鞭超過5至12次,而挪威與瑞典更全面禁止騎師用鞭。
可惜,自稱「國際大都會」的香港卻缺乏相關規管,賽馬會只有在賽事規例列出「董事若認為騎師過度、不正確、不必要或不適當地用鞭,可處罰該騎師」。然而,根據筆者統計,在2021-22年度馬季836場賽事中,賽馬董事只處罰了兩名騎師,包括潘頓與霍宏聲,二人合共被罰兩萬港元(兩位騎師於該季合共贏得約2.2億元獎金)。而其中,潘頓的「車輪鞭」——在短時間內不斷鞭打馬匹——更是讓馬迷「津津樂道」的「技巧」。
心理學家Steven Pinker在2011年出版《人性中的良善天使:暴力如何從我們的世界中逐漸消失》,說明暴力的下降是文明進程的一部分,而當中包括人類反對對動物的殘酷。因此,動物權益的發展反映着一個地方的文明程度。新加坡廢除賽馬運動可能是「誤打誤撞」,並非直接由動物權益原因觸動,但可以肯定的是該國度未來將不會有馬匹因人類的快樂而受苦。不少人喜歡拿香港與新加坡比較,在跑馬一事上,香港執意「馬照跑」,新加坡則擺脫阻止其「說好故事」的齷齪。後者(再次)跑出,因為香港從來都容不下「文明之光」。
(撰文者為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哲學碩士生別學優)
[1] Bergmann, I. (2015). Sustainability, thoroughbred racing and the need for change. Pferdeheilkunde, 31, 490-498.
[2]同上。
[3] Wilson, B. J., Thompson, K. R., & McGreevy, P. D. (2021). The race that segments a nation: Findings from a convenience poll of attitudes toward the Melbourne Cup Thoroughbred horse race, gambling and animal cruelty. Plos one, 16(3), e0248945.
[4] Evans, D. (2007). Welfare of the racehorse during exercise training and racing. In N. Warren. (Ed.), The welfare of horses, 181-201.
[5] Wilson, B., Jones, B., & McGreevy, P. (2018). Longitudinal trends in the frequency of medium and fast race winning times in Australian harness racing: Relationships with rules moderating whip use. Plos one, 13(3), e0184091.
[6] Thompson, K., McManus, P., Stansall, D., Wilson, B. J., & McGreevy, P. D. (2020). Is whip use important to thoroughbred racing integrity? What Stewards’reports reveal about fairness to Punters, Jockeys and Horses. Animals, 10(11), 1985.
[7]McLean, A. N., & McGreevy, P. D. (2010). Ethical equitation: Capping the price horses pay for human glory. Journal of Veterinary Behavior, 5(4), 20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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